骨质疏松

  她在一阵“沙沙”的声响中醒来,口鼻间依稀还残留着乙醚的气息,不久就被一股湿润而清新的风吹散。她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尽是茂密的灌木丛,约莫有成年人的腰部的高度,间或生长着几颗高大的乔木,在沁凉的山风中颤抖不已。她抬头看看天,试图通过星月的位置知道现在的时间,却只看见了灰白的雾气和其后若隐若现的暗红的天空。

  她记得自己是独自一人在集市中闲逛时从背后被拉入了一条昏暗的小巷中,视线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双皮肤黝黑的健壮的手臂,线条流畅、充满了爆发力的手肘上虬曲着青色的血管。记忆中最后的印象,是那人用棉布捂着她口鼻把她摁在胸前时,那在她耳边激动地轰鸣着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她站起身来,不想深思自己为何被带到山上来,只想先从现在的环境中脱身。一阵穿越灌木丛的声音从远到近地传来,一直停在了她的背后数米,一种猎物被猛禽盯上的恶寒感自她背部由脊椎一直传递到了大脑。她扭头朝身后看,只见他突兀地站在她身后的低矮的灌木丛中,手里提着一盏风灯。风灯昏暗的光线并不能完全照亮他的身影,自下而上地给他的脸庞附上一层阴影,参差不齐的牙齿看不清颜色,灿烂的笑容三分之二隐没在黑暗之中,仅仅能够看见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弧度,活像傩面中的喜面一般,炯炯有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开口,阿妹你逃吧,嗓音中带着长期抽烟的沙哑。

  那你呢,她镇定地问。

  哈哈,他乐颠颠地笑了,我来追你啊。

  一滴冷汗从她额角滑到下巴,无声无息地滴落到地面,渗入岩缝失去踪迹。她悄悄地探出一只脚,肌肉紧绷,准备随时发力狂奔,心跳一下比一下加快。

  追到了会怎样,她的声音平缓无波,却在最后一个字中微微发颤,透露了她的心情。

  杀——掉。

  在他刻意强调的回复中,她向前方拔足狂奔。

  她不断地将面前的灌木丛压倒踏过,在一个接着下一个逃亡的瞬间中,用直觉去选择枝条薄弱的一处穿越而过。被撞断的木枝自正面擦刮至身后,纤薄的衣物刚被拖拽出丝线,又在下一秒崩断,手脚和脸庞都被拉割出殷红而杂乱的线条。

  另一个踩踏草木的声音似乎是从她身后传来的,又好像是在左侧,还是说是来自右边?她不敢停下来认真分辨,急速的跑动与亢奋的情绪使得她脸颊发红,宛如带着露珠的林檎果实,在暗夜中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在绕过一棵乔木后,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践踏出来的小径。跷蹊的道路让她内心敲响了警钟,如此明显的道路,在这无人的山上有很大的可能是陷阱。她的犹豫慢下了她的脚步,一阵凉风将微腥的铁锈气味灌入她的鼻腔,她猛地回头,发现他站在树旁,笑意盈盈。

  他急速的喘息着,左手提着风灯,右手里握着把砍刀。砍刀颜色老旧发黑,刀面上沾着似是而非锈痕的污渍,却比锈色更暗沉。看着气喘吁吁的她,他兴奋地问道,是累了,还是已经放弃了?他喜悦地扬起手中的砍刀,一步一步地向她接近,有力的步伐在寂静的山上响起了“嚓嚓”的声音。

  眼见情况不容得继续犹豫,她迅速地迈上小径。她已经倦了,只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场追逐,不想再浪费多余的力气破出新的通路了。她沿着道路飞速前进,身后的他如同附骨之疽,始终如影随形地紧跟着她。

  羊肠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山洞,她毫不迟疑地冲入洞中。昏暗的山洞内,钟乳石交错丛生,仿佛是野兽尖锐的獠牙参差地咬合。她凭借自己娇小的体型在石缝间穿梭,很快便没入了洞穴深处的黑暗之中。

  他不慌不忙地跟随进入,悠然地行走在石柱之间,用手上的砍刀轻轻地划过凹凸不平的石头表面,发出了“锵锵”的声响。他去过洞穴深处,知道洞穴的尽头只是一小块空地,没有出口。他在那块空地上放了些东西,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惊喜呢?他哼起山歌的小调,配词模糊不清,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即将发出的悲鸣。

  她灵活地行动在黑暗中,仿佛是在洞穴中土生土长的蝙蝠,准确无误地绕开了一根根杂乱生长的钟乳石柱。不知不觉中,空气中带上了一丝腐臭的气味,越是往洞穴深处走,气味就越是浓烈。突然,地上有什么东西软软地绊了她一下,她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她心生不忿,伸手往脚边摸去,试图确认一下拦路的是什么东西。

  地上的东西呈长条形,触感粗糙,温度与旁边的钟乳石无异。她顺着物体的轮廓向一端摩挲过去,硬中带着微软的物体在一端分岔出了五个末梢。她忽然意识到绊倒自己的是什么了——是人的手臂,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尸体的手臂,粗糙的质感正是尸体身上的衣服!那条小径确实如她所想是一个陷阱,通向了这个没有出口的石洞,自己估计不是他的第一个猎物,这个石洞恐怕就是他长期的藏尸之地。她听见了洞中不断回响的“锵锵”的金属击鸣声,像是终于精神崩溃了一般发出恐惧的尖叫。

  他嗅着石洞里逐渐浓烈起来的熟悉的腐臭味,心情愈发变得激动,耳边忽然听见了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尖叫,更是觉得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了。真是美妙的声音啊,他想。他已经忍耐不住地在脑海中描绘,当他的刀砍到她身上时,她会发出怎样的悲鸣,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蠢蠢欲动的心思让他亢奋得连风灯都快要提不住了,他加快脚步,向洞穴尽头走去。

  在昏黄的光线中,他看见她瑟缩在钟乳石间的娇小身影,瘦弱的背部因为恐惧而颤抖着。他扬起了刀,思考着砍在背上的第一刀下手可要轻一些,不然像她这样娇弱的猎物可能支持不了太久,游戏结束得太快就没意思了。

  他握刀的手高举起来,同时一步踏前,眼看手臂就要落下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剧痛从自己的脚心上传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诧异的发现一根顶部尖锐的钟乳石自脚背穿出,贯穿了整个脚掌。

  是自己踏出的那一步吗?啊啊还是先把猎物放倒再说吧……

  他再次把刀砍向她,砍刀在半空中划出了破风的声音,就在刀刃将将落到她头上十公分时,他的手再次被迫停住了。将近一米长的锥状钟乳石从洞顶悄无声息地掉落,在贯穿了他的手肘之后,将手臂的前半部分彻底截断,砍刀和前臂一起掉落在地,“哐啷”的声音来回撞在洞壁上经久不散。俗话说十指连心,何况是半条手臂呢?他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吼,鲜血宛如泉眼般涓涓涌出,流到了地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洼,另一只手拿着的风灯掉落在地,闪烁了一下后熄灭了。

  他在自己的悲鸣中突然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笑声,他抬头看向她的方向,虽然因为黑暗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看见两点红光宛如饥饿的野兽一样盯着自己。

  原来猎物竟然是他吗?

  立场的转变让他心中暴怒,他奋力地挣扎起来,试图给自己找出一条生路,却感觉到有坚硬的物体接二连三地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疲软地倒下……

  她愉悦地看着眼前的人被钟乳石一根根的刺穿,仿佛被猛兽的尖牙撕裂血肉的场景,与所有的尸体一同渐渐地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徒留洞外的明月,安然若素地俯视着笼罩在清辉中玉琢似的山头。

尾声

  专家组带着先进的仪器,到附近几座未开发的山上探测山体内溶洞近几年的变化,意外地发现其中的一座山的溶洞的面积比上一次探测的结果小了一点。他们在山间的集市修整时,不住地讨论着这个现象。

  一位专家争论得激动,拍了下饭桌,站起来大声说道“一定是上次的探测数据出错了,这几年温室效应加强,溶岩现象也会随之增强,溶洞应该变大才对,怎么可能缩小呢?”

  他的同伴一听,刚不甘示弱地摔了个茶杯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一位粉雕玉琢、看着乖巧机灵的少女路过桌旁,不经意地玩笑着说:“说不定山也会吃钙片给自己补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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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善言辞,文笔极差。没有脑子,是个人渣。